【Jason中心】爱是自我原谅（番外）
·糅杂不同版本设定，如有错误跟BUG请原谅。最近又看了这篇文，感觉不应该放在短篇合集里，倘使它放在《爱是互相伤害》中作为番外，或许能给予杰森一个更完整的人生。于是我这么做了。
·人物属于DC，而OOC属于我
·它拥有一个充满释然的结局，圣诞节快乐~（群里的双旦活动文，跟笙鸽劳斯换了下更文时间⊙ω⊙）
summry:圣诞节即将来临，杰森却中了一个魔法，他会不自觉地陷入到绝望当中，并下意识地自戕。这是难以遏制的、但并不强大的魔法，爱和对世间的留恋能够解除这个。但杰森很快就发现，或许这个魔法对其他人作用很小，但对他而言却是个难题……他试图独自一人解决问题。最后他成功了。
1.
当杰森重新找回自己的时候，他感到了剧烈的疼痛。
他的小臂上被划出了一道长长的伤疤。
伤口翻出，鲜血染红了衣服，滴答滴落地面。
他原本割的地方是动脉，不过在下手的那一刻他强行改变了方位，所以仅仅是小臂受伤。
杰森低头，看鲜血淋漓的手臂。
这并不意外。
他中了一个糟糕的魔法。
所谓的心灵魔法。
这个魔法会让人不自觉地陷入到绝望当中，并且下意识地自戕。
杰森试图解除这个魔法，然而魔法师告诉他——唯有爱与对生活的留恋能解除它。
“这是世界上最最简单、也最容易破解的魔法。”那位魔法师说，“美食、美女、家人或者其他什么，只要你对这个世上的某种事物存在着渴求和欲望，并且去满足它，这个魔法就能破除。我敢打赌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不会被这个魔法影响，哪怕他只是想看一场未播放的电影，也能让这个魔法无效。”
“啊哈，我恰好有很多想做的事。”杰森道，“但很显然，它依旧在发挥作用。”
“天啊，红头罩，这可是心灵魔法。”魔法师笑了起来，“你得面对自己的内心，这就是这个类别的魔法。它无关意志，无关信念，只和‘幸福’有关。”
——幸福？杰森露出了非常假的轻佻表情：“我好像听错了什么？”
“幸福——或者幸福感，随便怎么称呼。”魔法师说，“想要解除魔法，你必须是最为纯粹的正面感情……倘使你深爱着一个人，却又深受她的伤害，想到她时既甜蜜又痛苦，这种复杂的感情会破坏解咒。唯有纯然的欣喜与渴求，才能解除它。”
“我以为你刚才说过，一部电影就能解决这个魔法。”杰森尖锐地指出。
“当然，我们时常为一部精彩的作品感到纯然的欢喜，不是吗？”魔法师回答，“单纯的喜欢，为了这部电影的美好结局而开心，或者跟朋友一起去看一场期待已久的电影，这样的欣喜不掺杂任何苦涩，已经足够解除你中的魔法了。记住，不能有一点负面的感情，只要掺杂一点点不安，这份感情就无法解除魔法。”
听起来非常简单，是吧？
但对杰森来说，这太难了。
杰森时常笑，开玩笑或者嘲讽地笑，但这并不代表他能放下一切轻松地笑。在他——失去了他的法外者队友后。
所有的，新的和旧的。
于是他很难放下所有的负担去微笑。玩游戏时，他能想起比扎罗笨拙地操作手柄的模样；偶尔打开网站，看到可笑的视频，想到租只蝙蝠的奇葩广告，杰森会大笑起来，但胸口却翻涌着沉重的情绪。而飞船、星空、弓箭或者一切类似的东西，也总是……引起一些糟糕的情绪，欢欣中夹杂着沉重。至于他的家庭，即便是阿尔弗雷德，想起来也是甜蜜中带着忧伤。
“没有其他解除的办法吗？”杰森皱着眉问道。
魔法师断言：“这是最简单的魔法，而简单就意味着它除了正确的破解方法外无解。”
——这世上怎么能有这么不可理喻的魔法呢？
杰森并不想死，他从棺木里一点点地把自己弄出来的时候，想的可不是下一次怎么死去。
他是来自犯罪巷的孩子，在各种艰难困苦的环境里挣扎着生存。
他看到过很多人——男人、女人、孩子……他们能为生存出卖自己的一切，只是为了一口吃的，为了一件能让自己不至于被冻死的衣服，甚至为了一个能挡风的角落。
成为孤儿的那段时间里，杰森也是这么挣扎着生存。
不过好在他曾经有过家，尽管母亲沉迷药物，父亲是个暴力的罪犯，但他至少有个可以栖身的地方。他还拥有技能，瘦弱的身体并不妨碍他跑得快，也不妨碍他记下哥谭各个小道的路线。
他是那么渴望活着。
因为他一无所有。
或许他曾经拥有过……所谓的信任与爱，但是现在的他，唯一真正被他拿在手里的筹码，他唯一相信的属于他自己的财产，只有他的生命。
他的生命是他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所以，不。
他不会被这个魔法打败。
2.
这并不是一个可怕的魔法，它只是一个简单的心灵魔法。
杰森拥有着出色的居家技巧，他在乎房间里的一切，他的安全屋里经常有着生机勃勃的植物，有很多精妙的中国陶瓷跟枪械，还有很多想要阅读但还没有阅读的书。
他很热爱自己的生活。
所以他能应付这个。
他只是需要有人帮个忙，让他能变得像罗伊一样傻乐。
“不，你活得一塌糊涂，你认真活着，却并不留恋你的生活。”斯威特医生说。
而杰森注视着她，不说话。
他很会说俏皮话，就像是某一次他被黑面具迷倒了，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他的床上，还被换了衣服——哦，桌上还有一个新的红头罩，看起来像是他备用的那个。在这样危险的处境里，杰森也只是调侃：“黑面具还是爱着我的。”毕竟他可没有再一次死去，尽管他知道自己曾经距离死亡有多么近。
但是现在他没法。
他在竭力对抗眼前的人，尽管斯威特医生只是个普通人，尽管这个女人是杰森自己找来的。
原因在于，斯威特医生是个心理医生。
“我想活着，我有很多事没有做。”杰森强调，但他不会说自己想要做什么，尽管他用的是假的身份证跟假的容貌，以及这里远离哥谭大半个地球。但是，不，他不会暴露真正的自己。
“你需要相信我，我是你的医生。”斯威特医生叹了口气，“自从我两年前遇到你，你就一直抗拒着付出信任，我知道你有很多秘密，我知道你是个雇佣兵——实际上这种身份的人往往很容易产生心理问题。但是亲爱的唐，你必须相信我，我曾经帮助过你。”
“我很感谢你帮我开的药物。”杰森干巴巴地说。
“谢谢，不过我想我给你的帮助并不大，你的问题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身体病变。就像是抑郁症，它会让一个人无法快乐，甚至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但这并不全是病人的精神问题，有些人仅仅是因为身体发生了病变，才从热爱生活的人变成了抑郁症患者，它甚至涉及到前额叶皮层、海马区、杏仁核。”斯威特医生说，“唐，我很高兴能帮助到你，你的身体问题确实非常——非常的大，大脑部位的伤，以及异常的激素。但你的意志很坚强——有些人易怒是因为甲状腺激素，这会让那些人暴躁狂怒，进而伤人。而你的问题比他们严重多了，简直是……很抱歉，但是在当时我看到报告的那一刻……你懂的。”她耸了耸肩膀。
杰森的鼻子里发出一声嘲讽：“我来找你看病，而你却希望把我送到疗养院。”
斯威特医生大笑了起来。
尽管杰森一直保持着足够的警惕，但他们的关系确实并没有那么糟糕。
杰森对女性总是有着足够的温柔和关怀，相同的手段，女性总是能得到他的宽容——曾经——在他弱小无助的时候，他受到的女性的温柔与关怀远远大于男性。
“但跟你交谈过后，我希望能把你带到家里治疗。”斯威特医生说，“不过陪伴你走出来的是你的家人的权力，不是吗？”
杰森意识到她真正的目的：“所以，你想跟我谈我的家人？不，我没有，我也没有家。”
“唐，你不能欺骗我。”斯威特医生说，“听着，回想一下你当初为什么会来找我。”
3.
杰森陷入回忆。
那时的他站在斯威特医生诊所的门口，蓝绿色的眸子闪烁着。
他从哥谭狼狈地逃了出来。
他被抛弃了，彻底地。
他的脖子被蝙蝠镖割裂，鲜血淌下，而他目睹着蝙蝠侠从爆炸中将小丑救出。
他行走在人山人海的路上，却在恍惚中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于世间。
他偶尔会暴怒，但看着路人无辜的容貌，又一口口地把怒火咽下去。
他毫无目的地流浪了一段时间，带着脖子上的伤，带着心口的伤。
他比刚刚恢复理智、知道蝙蝠侠拥有了新罗宾时，更加迷茫。
最后，他来到了斯威特医生的诊所前。
杰森站在门口。
他想到了提姆，那个被他伤害了的男孩，那个替代品。
当他某一日突然听到孩童的欢呼声时，看到一个黑发蓝眸、表情冷静的陌生男孩从他的身边走过时，一种愧疚突然袭击了他。
杰森突然清醒。
他伤害了提姆，他打断了提姆的骨头，他让提姆濒临死亡。
而提姆做错了什么呢？
他不过是证明了，杰森·陶德，二代罗宾只不过是一个可以被替换的存在。
杰森死去之后，什么都没有改变。
小丑仍在哥谭四处杀戮，蝙蝠侠身边仍有罗宾。
——并且，这两件事发生得都很快。
有一年的时间吗？小丑从阿卡姆里出来，蝙蝠侠训练新罗宾——究竟过了多久？蝙蝠侠遗忘他用了多久的时间？
当所有属于二代罗宾的痕迹被遗忘，一切就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小丑周而复始地被关入阿卡姆后逃出来，蝙蝠侠依旧带着罗宾在哥谭的夜空中掠过。
而蝙蝠侠说——“你是我的士兵，是我的失败”。
这是他一生的定义了。
倘使他没有活过来，那便是他上一个人生的全部，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当他重新回到人世的时候，杰森便决定绝不如此。
……至少，得留下些什么。
他选择拯救哥谭，拯救更多的人。
同时，证明蝙蝠侠是错误的——证明那个抛弃了他、否定了他一生的蝙蝠侠是错误的。
杰森抱着这样的目的前往哥谭，但最终失败的是他。
他带着脖子上的伤口跑了，而真正重伤的是他的心，他的灵魂，他的爱。
他在碎裂。
有一次他想嚎啕大哭，但是他呆呆地坐在房间的角落里，发出了一声大笑。
他哭不出来，他也不愿意展露伤口，尽管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拉撒路池仍在影响着他，杰森的情绪并不稳定。
当然，同时影响着他的还有身体上的原因。
他是一个人，没有人看护他，他必须保证自己健康、正常，不伤害任何——任何无辜的人。
令人高兴的是，他似乎做到了，并且做得很好——除了提姆。
提姆。
杰森确实憎恨过提姆。
因为他是杰森被否定了的一生的标志，他替代了杰森的身份——非常快的，他夺取了杰森上一个人生的意义。
他证明了，蝙蝠侠不爱二代罗宾。
他证明了，杰森心底认定的父亲并不爱自己。
他证明了，杰森确确实实在布鲁斯心中只是一个士兵。
杰森想要否定这个。
他真的……很想否定这个。
——请你告诉我，我是你的儿子。
——请你告诉我，你像一个父亲一样爱着我。
“你是我的士兵，我的失败。”蝙蝠侠说。
而后，一切碎裂。
他真的……很想否定这个。
4.
“……我伤害过一个人……”杰森说。
当他意识到“提姆”不只是一个否定他的标志时，意识到提姆是一个独立的男孩时，杰森被愧疚击中了。
于是他站在了斯威特医生的诊所门口。
他原本——原本应该远离这个，这对他，对所有人都好。
他应该保护自己。
但是，提姆受伤了。
于是杰森站在了诊所门口。
杰森永远不会说，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有多么愧疚。
他曾经做过的事情，他会承认，道歉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嘿，很抱歉我伤害了你，你能原谅我吗？
而提姆是一个好人，他会体谅杰森，他会选择原谅杰森。
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杰森不会说，永远都不会说。
他只是站在了危险的地方。
一名心理医生的诊所门口。
他对着大门，仿佛看到了阿卡姆。
还有小丑的笑声。
5.
超英们很难想象，蝙蝠家的成员有一天会去看心理医生。
他们不可能对医生付出应该给予的信任。
尤其是，哈莉·奎因出现之后。
事实证明，确实不可能。
尽管杰森努力过，但是，他不能暴露的东西太多了。
出人意料的是，最终治疗的效果显著。
拉撒路池曾经对他影响很深，但当他下一次踏入哥谭的时候，他变得“正常”了。
他再没有那么容易愤怒——当然，他仍会因为无辜人遭受的苦难而怒，但这并不是被拉撒路池影响，而是他本身的正义感。
与生俱来的温柔。即使未曾死过，他仍会为他人所遭遇的不幸而愤慨。
他熬了过去，独自一人。
斯威特医生知道，她没有帮助过他太多，她能做的只是在模糊而又有限的情报下给予杰森一点宽慰，或者指引他去想，最终——度过煎熬的是眼前这个时常闭口不言的男人。
他一个人爬了起来，其中有多少痛苦与挣扎，他不会说。
谁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哥谭的义警们只会知晓，当他们再一次见到红头罩时，他变得能够交流了。
6.
“那个人给予了你勇气与力量。”斯威特医生说，“他是你的家人，你爱他。”
“不。”杰森反驳，他顿了顿，“那时不是。”
那时候并不是家人，他只是出于属于杰森·陶德的意志和原则才做出了选择。
不是因为蝙蝠侠，尽管蝙蝠对他的影响永远最深，但他否定了蝙蝠侠的道路，他不认同蝙蝠侠。
他被伤得遍体鳞伤。
他没法为蝙蝠而改变。
变得更好。
但是，提姆。
提姆影响了他。
“倘使他曾经给予过你力量，当你再度遇到危机时，他为什么不能再给予你同样的力量？”斯威特医生问他。
她并不需要回答，她的工作只是引导杰森去想，她没法涉足更多的。
而杰森也不可能暴露更多的情报。
杰森没有再说话。
他确实因为提姆改变过，他也确实认为提姆是家族中最好交流的人，鉴于他们有过许多次合作。
……提姆也确实救过他。
这个魔法对他的影响是逐渐加重的，一开始他能很容发现自己的不对劲，后来他会在伤害自己之前及时醒来，而最后——他在自戕时完全没有印象。当第一次发生这样的情况时，他正将枪口抵在自己的下巴处，食指扣在扳机上——而那时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倘使那时候他的通讯器没有发出警报声——那是专门设定的警报声，当提姆遇到危险的时候会通知他。倘使没有那警报声，杰森已经是死了的杰森。
杰森曾经设定过闹钟，但没有用——可是那个警报声叫醒了杰森。
清醒过来后，杰森知道那是为什么，因为他意识到了红罗宾有危险，当这个声音跟“提姆有危险”联系起来时，杰森便从绝望中惊醒。
杰森救了提姆，转而离开。
提姆喊住了他，邀请他参加今年的圣诞聚会，而杰森摆手拒绝，提姆叹了口气，也没有再提。
但魔法仍未解开。
自那之后，尽管很危险，杰森仍把屋子里的枪支收了起来，至少放在不用密码打开就无法开启的地方。
7.
“你应该和你的家人谈谈。”斯威特医生再一次强调。
然而，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他们是家人，他们可以插科打诨，可以为彼此而战，可以性命相托——但是，这种涉及到心灵弱点的交流，是蝙蝠家的每一个人都不会去做的。他们只会拿自己的伤口开辛辣的玩笑，或者怒气冲冲地揍对面的人一拳后离开。
有必要的时候，杰森会求助于兄弟，像是他的兄弟们也会求助于他，但不能是这种。
暴露自己的伤口，暴露自己对他们的期盼，向家人们请求爱护。
这是他们绝对做不到的事情。
或许布鲁斯是一个很糟糕的榜样，在家庭方面——而可悲的是孩子们像他，不像阿尔弗雷德。
这大概是因为，尽管孩子们再如何表达出对布鲁斯的愤怒或者反抗他，他仍是孩子们心目中最尊敬、最伟大的父亲，他们永远追求他的认同，永远因他的否定而痛苦和不自信。
这次治疗最终毫无效果，杰森告别了有些沮丧的斯威特医生。
他说：“你做得很好了，医生。”
“倘使你不是那么糟糕的病人，我能做的会更多。”斯威特医生不满地道，“唐，你的状况不对劲，我希望——”
“我们的协议，医生。”杰森抬起手，阻止了斯威特医生的话语。
女人叹了口气：“好吧，好吧。如果你需要我，请给我电话。”
8.
这一天，杰森的胸口多了一道不浅的伤。
在他跟夜翼说话的时候。
谁知道夜翼为什么会突然联系他呢？
但鸟妈妈总是有想要说的话，比如——“今年的圣诞节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在！”迪克说，“便士一准备了很多小甜饼，去年他一直很遗憾你没有回来，B也——”
他又说了一些话。
杰森没有听清楚。
因为他的心脏跳得很快——非常快，心跳的声音彻底淹没了一切。
杰森忽然感到自己很虚弱，脉搏的跳动和心跳笼罩了他的世界，脑子嗡嗡作响。
他的眼前冒出了一张全家福。
没有他的全家福。
这一刻，刺痛传遍了全身。
——我不在里面，甚至没有得到过邀请。
——你们并不想我回去，不是吗？
他被痛苦和空虚击中了。
他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那个，而迪克所谓的“一家人”如此可笑。
他拒绝回去，不是因为害怕，不是因为抗拒，而是因为——他不想承认自己是被否定的一员。
只要他不回去，他就不会看见那张全家福，他就能继续自欺欺人，听他们说一些家人的话语——而他的自尊心会让他拒绝靠近这些伤人的东西。
他被分裂成了两半，一半在卑微的乞求着爱，一半强撑着自尊不肯跪下。
多么可笑，多么可悲。
他是被否定了的人，他的死亡才是被所有人认可的真实，他的复生从不被认可。
他属于死亡。
他应该回归。
他拿起了匕首。
一刀。
狠狠刺下。
痛苦的叫声响起。
杰森猛然惊醒。
他及时地更换了匕首的方位，于是——他的胸口留下了一道不浅的伤，鲜血淌下，哗啦啦洒了一地。
他喘息了一声。
对面传来声音：“怎么了？你那边发生什么事了吗？”
杰森的额头冒着冷汗。
他再度与死神擦肩而过。
杰森撑着墙壁，一步步挪到一旁去找纱布。
随着他走动，地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惨叫的是你。”杰森说，他的声音保持平静，完全听不出刚才要害上受了伤，“布鲁德海文出事了？”
“不。”迪克说，“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我买给文娜的礼物被丢在了垃圾桶里……”
杰森并不想知道“文娜”是谁，他没听过这个名字，很大概率是普通人。迪克拥有绝佳的魅力，对于女性尤其如此，而杰森对此并不感兴趣。
“哦。”他冷漠地说，尽管迪克刚才很可能救了他一命，“挂了。”
“嘿，你还没有答应圣诞节回哥谭呢，小翅膀——哗！”通讯器被关上了。
杰森并不在乎，因为他知道这个电话之后，迪克不会再打来了。
他们很体贴，不会过度打扰到他。
他们能接收到他的拒绝信号，并且给予回应，他们会放弃邀请他回家，越来越容易，直到最后想起他时提上一句，而后叹息“杰森肯定不会来”。
最后，他不必再费神拒绝他们。这不是设想，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实。
所以，红头罩只需要回应家族召唤，为蝙蝠家而战就足够了。
这绝非因为他们不爱他，而是他拒绝与他们为伍。
杰森苍白着脸，抬起头，看到了镜子里满身血迹的自己。
9.
杰森用绷带把自己包扎好。
他再一次认识到，他真的要第二次死去了，以自戕的方式。
他中过魔法，也重伤过很多次，他死过，更多时候濒临死亡。
但是，就算上一次的死亡也没有让他感觉到——死亡距离他如此近。因为，从前的他拥有着强烈的活下来的欲望，而此时——
他很茫然。
杰森不甘心就此死去，他还有未竟的事业，还有尚未实现的理念。
他才从棺木里爬出来没多少年，不应该这么快回归冥土。
但是……
眷恋。
爱。
能捆绑住他的锁链。
他找不到。
提姆拯救不了他。
迪克也救不了他。
布鲁斯……阿尔弗雷德……达米安……不，没有人能够。
他若是死去，他们会伤心，但他很快就会被遗忘，被替代——或许这次他连被替代的价值也没有，就那样地彻底湮没在他人的记忆当中，他只会成为某个失败的证明。
所以爱，无法给予他力量，无法牵绊住他，无法抓住他。
但无可置疑的是，他们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遏制魔法的发作。
杰森可以求助，他有专门求助的通讯通道。
但这不是一般的危险，它涉及到心灵，涉及到他脆弱、并且宁死也不愿给别人看的破碎一面。尤其是蝙蝠跟蝙蝠有关的一切，他都不会让他们看到这些。
异地而处，就算是其他人，也绝不愿意将内心软弱的那部分暴露出来。
他们分明能生死相依，并肩作战，却永远无法坦诚相待；他们可以随意展露肉体上的伤，却永远不愿意暴露心灵上的痛苦。
或许对陌生人他们都能说出一二，可对于本该最亲密的家人，他们却永远笨拙——迪克会是他们中不一样的那个，可他也是蝙蝠的孩子。
但无论如何，杰森不打算放弃自己的生命，如果迪克跟提姆能在一定程度上遏制魔法，其中肯定有理由。如果他找到原因，或许就能破解这个魔法。
尽管这会让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他将迪克他们当成自己重要的家人。
但是没关系，不让他们知道就可以了。
杰森决定回哥谭。
10.
达米安从滴水兽上飞跃而过的时候，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红头罩？”他皱起眉头，脑子里开始思考这次大量死去的黑帮人员是不是红头罩的手笔。
然后他决定当面质问。
达米安拥有强烈的自信和勇气，孩子气却也勇敢得耀眼，尽管有时候他更像是一个恶魔崽子。
红头罩并没有戴着他的头罩，只有眼罩隐藏着他的面容。
当罗宾从空中靠近他的时候，发现在他四周躺满了尸首。
是帮派的人。
罗宾的脸绷紧了。
他预感到即将有新的风暴席卷蝙蝠家，但他也不意外，红头罩并不是第一次因杀不杀罪有应得的罪犯而和蝙蝠侠争执。
达米安并不真的觉得杰森做的有问题，毕竟他从小受到的是杀手教育，不过无疑他也是站在蝙蝠侠那边的。
杰森不能在哥谭搞事。达米安想。
他原本应该从天而降，而后质问杰森，但是——隐藏在眼罩下的绿色眸子猛然收缩——他来不及想什么，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刀和蝙蝠镖，只下意识地改变了飞跃的方向，于是他在红头罩堪堪扣动扳机之前扑倒了他。
“砰——”
枪响回荡在街巷。
达米安因慌乱而失去理智地大喊：“你在搞什么？对着自己的脑袋开枪？我以为你至少有点脑子，结果你的脑子连草履虫的大小都没有吗？”
杰森躺在地上，眼神依旧空洞，但在眼罩的掩护下看不太出来，他的手指弹动，开始摸索地上的枪——然后再给自己一个结束。
达米安没有发现杰森被魔法控制的眼神，他的身体因为激动和慌乱不自觉地有些颤抖。
达米安很少有这种后怕的情绪，即使是面对死亡的危险，他也从来没有过这个情绪。但是——
杰森扣下了扳机。
如果他哪怕是晚了一秒，杰森就会死去，在他面前。
那时候，或许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杰森的躯体倒下，或许杰森的鲜血还会飞溅到他的脸上。
一想到这样的画面，达米安陷入了强烈的愤怒。
怒火让他站起来，想要给红头罩一顿痛揍，然后——
他跌倒在地上，他的腿被摔断了——在强行改变运动轨迹后，他的着落姿势显然非常糟糕，至少没有保护到他自己的身体。
达米安泄露的痛呼声惊醒了杰森。
他发现自己躺在尸体当中，而达米安跌坐在不远处破口大骂：“我简直不敢相信你居然曾经是罗宾？你居然懦弱到不敢面对父亲，居然选择自杀这种懦夫才会做的事情？你杀死了这么多人，违背了蝙蝠侠的规则就应该受到惩罚——但没有一个人，哪怕是阿卡姆的罪犯，没有人会选择自杀来逃避蝙蝠，你已经不是愚蠢了，而是一个软蛋！”
“你在恐惧罗宾，恐惧蝙蝠侠，所以觉得自己死了就不用面对了？不，我不会允许，也不可能允许！你得活着，必须活着接受父亲的质问——总之，我不会让你有机会逃走！”
达米安的话有些颠来倒去，显然刚才的那一幕让他仍心有余悸。
杰森想起来了。
他回到哥谭不久，就发现自己被跟踪了。他选择反向追踪那些人，但很显然那是对方的阴谋，因为当他到场的时候发现了一地的死尸，全是帮派的人员。
杰森联系到最近发现的情报，突然明白了，这是一个针对他的阴谋。
蝙蝠侠会怀疑是他杀了人。
他会被监控、被质问，而红头罩忍不下这口气，所以他一定会反抗。
而他越是反抗，就越显得有嫌疑。
当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魔法再度控制住了他。
是达米安救了他。
杰森站起身来：“……没事吧，罗宾？”
达米安瞪着他。
而他们的联络通讯里传来熟悉的声音：“罗宾，你没有按时到达现场，发生什么事了？”
是蝙蝠侠。
杰森僵住了。
“红头罩——！！”身后传来达米安愤怒到扭曲的声音。
“F**K！！！你居然敢逃跑！！！！”
杰森逃跑了。
11.
杰森安静地坐在那里。
斯威特医生看向他，青年的神色里满是迷茫。
她注视着他，眼底有情绪在翻腾。
最后，她叹了口气。
——不应该这么做。她对自己说。
她知道自己这么做会失去杰森，失去这份友谊，尽管年轻人一直在隐瞒着私密信息——而他做得非常好，但斯威特医生还是能从几次谈话里窥见一些隐秘的事情，无关身份，无关情报，只有隐藏在杰森心底的那个小小男孩。
她知道该怎么保持距离，她拥有足够的职业道德。
但是，杰森的痛苦让她感到深深的怜惜。
她能帮助他，代价是从此陌路。
杰森那么警惕，在意识到他泄露了他并不愿意泄露的信息之后，必然会离去，并且抹除情报。但斯威特医生相信，青年拥有着极强的正义感，他不会伤害她。
“唐。”斯威特医生开口。
杰森动了动，没有更多的反应。
“你回去看你的家人了？”斯威特医生问。
杰森抿着唇，没有说话。
“听着，唐。”斯威特医生说，“我在跟你谈话的这些日子里，看到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刀头舔血的佣兵，而是一个渴望父亲和家人关怀的小男孩。”
杰森终于从自己的世界里走了出来。
他满脸惊愕地看向斯威特医生，这位女医生流露出坚毅且严肃的神情。
像是下定了决心。
“你在伸着手，向你的家人求助，却又胆怯地收回手，因为曾经抓住你的手放开了你。”斯威特医生说，“恐惧就此攥住了你，让你伸手又缩回。”
杰森瑟缩了一下，像是看到了什么怪物。
斯威特医生知道，当她强迫杰森承认这个的时候，是他们的友谊断裂的时候。但即便如此，她也希望这个年轻人能够从自己的伤痛中走出来。
“承认吧，你希望的是你的家人不放弃你，当你伸出手却又缩回的时候，仍等着你，直到你再一次小心地、试探地伸出手，他们就会毫不留情地紧紧抓着你的手，让你感到安心。”
“你的焦虑、不安、抗拒在于你无法从他们那里汲取安全感。你曾经被伤害过、被抛弃过，因此你下意识地抗拒温情，尽管你切实渴望着。”
“你最渴望的是，在你拒绝后，对方能够看出你的恐惧和不安，仍能强硬地给予你拥抱，将你纳入家人的范围，抓住你的手，承认你，陪伴你。你的拒绝是在求助，你希望有人能读懂你的求助讯息，却也害怕有人读懂它。”
一字一句，斯威特医生的话语像是子弹那样，贯穿了杰森的心脏，毫不留情，犀利到残忍。
杰森想起了达米安。少年复生的时候，蝙蝠拥抱了他，他在少年地耳边说爱他，说欢迎他回来。
而他从死亡中醒来的时候，只有棺材，只有杀害他的凶手的逍遥法外，只有被旁人替代了身份。
他的身体在颤抖，但他却钉在那里，像是在强迫自己去面对自己最软弱和不堪的部分。
他想活下去，他求助斯威特医生的理由就是这个。
他不能再在自己的兄弟和父亲——甚至阿尔弗雷德面前自尽。
这会成为噩梦，比失败更可怕的噩梦。
斯威特医生继续说：“你期待被拯救，你恐惧被抛下，所以你首先抗拒一切。正如你和你的朋友不欢而散，他想念着你，你也思念着他，但你却从未联系过他，直到他死去，你在夜里安静的删除了他的联系方式。”
“你最想要的是什么？不必羞愧，不要恐惧，面对自己，请设想……哪怕不符合他们性格的行为，请你想象，当你抗拒他们接近的时候，他们不在乎这个，而是坚持不懈地靠近你，接触你，呼唤你，让你不堪其扰，甚至想要逃跑，最后你无奈地回到了家中，而他们给予你拥抱。”
“不！”杰森大声说，“这不可能！”
他几乎跳了起来。
但斯威特医生拦住了他。女医生的身形娇小，力气远远不及杰森，但她抓住了他坐的椅子两边，把他困在了椅子上。
而杰森束手束脚，不敢伤害普通人，于是他不得不去面对斯威特医生，没法选择逃避。
“唐，这是我以失去你为代价所做的选择，请你听从我，让我的这份选择有意义！”她大声说。
杰森愣住了。
“我牺牲了我们的友情，我过了你所设定的界限了，我知道这将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但是，朋友，我爱你，你是我见过最纯真也最可爱的男孩，所以我愿意失去你，换回你放下肩上的负担。”斯威特医生说得不容置疑，“所以，请不要考虑现实，按照我说的来。”
杰森没法应付如此炽热且纯粹的关怀。
“我……我尽量。”他艰涩地说，“但是，这不应该……我是说……我不能这么想。”
杰森为此感到疑惑。是他拒绝跟家人交心，是他推开他们，是他在看到自己的位置被替代后决定离开，是他主动选择成为红头罩，是他选择与蝙蝠侠背道而驰，所以，当他被家庭活动遗忘，当他被拒之门外――他仍没有进入蝙蝠洞的权限――当他远离他们的时候，凭什么感觉到孤独？这对他们不公平，更是一种懦弱和矫情！
“我是说……就算是家人，也没有这个义务忍受被拒绝吧？他们只是接受了而已。”杰森说，“既然我做出了选择，就应该接受现实。”
斯威特医生怜悯地看着他：“但你的心告诉我你才是首先被抛弃的那个，你仍为他们从未选择过努力接纳你而痛苦。”
杰森大声反驳：“是我！是我拒绝了他们，所有的责任都在我！他们只是接受了我的选择！是我拒绝他们邀请我回家，是我拒绝和他们和和美美地在一起，是我拒绝——”
斯威特医生却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
杰森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动了动嘴唇，颓然坐倒在椅子上：“……抱歉，我……”
然而斯威特医生没有放过他，她用她的爱与关怀，以及柔弱的身躯，强硬地将杰森困在了座椅上。她让杰森必须按照她所说的去想像。
杰森很难去伤害这样一个女人，他不得不艰难地突破了对自己的束缚。
他开始想像……蝙蝠侠为了他杀死小丑，没有那么快找到新罗宾，而他复生后被布鲁斯找到了，他清醒后家中仍有他的位置，罗宾依旧是他，他顺利地重新回到了家庭。
幸福感让他战栗。
但很快，他又摇头。蝙蝠侠不会杀人，不能杀人……这是布鲁斯所坚持的原则，杰森不应该破坏它。
可是只要想到蝙蝠侠会像一个父亲那样为他的死亡而愤怒到杀死小丑，杰森便难以抑制地拥有了……安全感。他拥有了一个家。而哥谭，也少了一个定时炸弹——蝙蝠侠承认了他的理念，认可了他的行为。
不——
不对——
“……这是错误的。”杰森说，他又重复了一遍。幻想虽然很美好，但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蝙蝠侠不会杀人，他不会杀害任何一个罪犯，包括杀死杰森的小丑，尽管蝙蝠侠曾经愤怒地威胁忍者大师，蝙蝠侠会为了达米安杀死他。但是，这只是威胁，不是吗？
“听着。”斯威特医生警告他，“不要去思考合情不合情，不要去思考这是否符合对方的行为准则，你只要去幻想你所能设想的最美好、最符合心意的故事发展情节。”
杰森努力去做，但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不，他不会那么做。”杰森说，他固执地重复，“他不可能为了我这么做。”
斯威特医生再一次确认了，杰森的症结究竟在什么地方：他从不承认自己拥有美好感情的可能性。
“这是治疗方法，唐。”斯威特医生说，“听我的，我不会要求你告诉我你在幻想什么，那是你的精神世界，你拥有制定法则的权力。”
“但是我能……能想象他会为了我选择这个，但是因为各种理由他没有做到。那不是他的错，只要他能够为我……而愤怒，选择让那个混蛋罪有应得……”杰森说，“只要他不会阻止我去做这件事……这足够了，足够了……”他近乎叹息地道。
斯威特医生皱起眉头看杰森。
她知道她在某种程度上失败了。
但她更知道没法要求杰森更深入地去面对这一切，因为杰森并不相信——他所渴望的事情会发生，这个观念根深蒂固，以至于他连幻想都不敢，只好退而求其次地避开重点，将做事的主体放在自己的身上，而对方只是作为配角。
至少，他迈出了一步，不是吗？斯威特医生在心中叹息。她说：“请继续吧。”
杰森便勇敢地继续想下去。
既然拥有了一个像父亲一样的蝙蝠侠，杰森也就不再为小丑的生死而愤怒，他选择尊敬蝙蝠侠，让“蝙蝠侠”在想象中仍能保持他的不杀原则。蝙蝠侠仍是英雄，仍是正联最为信赖的顾问。一切染血的、肮脏的事情由他来完成足矣。这是他所选择的、拯救哥谭的道路，这不是蝙蝠侠的路，红头罩可以走下去——他拥有家人的认可。
他为幻想中的蝙蝠侠的爱与认可而安心，却也不愿意失去红罗宾，同时他永远无法完全认同蝙蝠侠的原则，他的叛逆和怒火总是能为无辜受害人而燃烧。所以，提姆会再度成为罗宾，而他则会独立出去，像夜翼一样，成为独立的义警。
蝙蝠侠不会破坏杀人原则，但他会为了红头罩放弃自己的原则，所以相对的，即使不完全认同，红头罩也会为了蝙蝠侠选择收敛。
他用橡胶子弹在哥谭的地下世界闯出一番天地，建立属于孩子和女人的“安全区”，他制定地下世界的规则，而蝙蝠侠制裁罪恶。
当杰森意识到他所脑补的事情与现在差别并不大，最大的不同在于他们之间的感情时，他怔住了。
而后，杰森笑了，大笑，狂笑。
他笑自己的可悲，笑自己的愚蠢，笑自己的贪婪。
他终于承认，他不得不承认，不得不面对——
他渴求着无私的亲情，炽热的……或者没有那么炽热，但永远不会放弃的那份感情。他想要，在他死去之后，他的家人会铭记他的牺牲，尊敬着他为正义事业付出的生命，仍旧爱着他，为他留有位置——哪怕拥有新的开始，也总有位置替他留着，而他复生之后他会在家里有自己的归属。在家里，他可以不被伤害，可以安眠，可以休憩，可以避开感情上的刀枪剑戟。
他给予强烈的爱，并且索要相应的回应。
如果蝙蝠侠被小丑杀死了，他会杀了凶手报仇。而他期待着也有人为他这么做。
他感到羞愧，因为爱并非给予多少就能收获多少，但他心底仍期待着有人能回应他的爱。他抗拒一切，因为他觉得这样的索求是糟糕的，不应该的，是会带来麻烦和伤害的，是非常不道德的行径，这是情感绑架。
而他知道，他没有那么重要，他索求的东西太多了，远远超出了他的价值，所以现实给予他迎头痛击，叫贪婪的人受到惩罚。
但是当他付出全心全意的赤诚时，仍不可避免地渴望得到相应的回应。
可这是不对的。
于是他试图控制自己的爱，并且不再索求旁人没法给予的爱，这让他感觉自己变得勇敢和坚毅，他拒绝承认自己爱他们比他们爱自己更多。
就像是，当初他理所当然地接受罗伊对他的关怀时，他给予回应，并且不在乎可能会受到的伤害。他甚至可以向罗伊敞露他的失败与破碎。因为他们都不吝啬于向对方付出，并且同样被抛弃、被伤害的他们渴求有人同样爱他们。他们互相温暖着对方，给与对方爱与关怀，并且向对方索求同样的炽热的爱。
而当他意识到自己跟罗伊不一样，罗伊能够拥有更美好的人生时，他收回了这个权力。他不联系罗伊，不是讨厌他，只是他认为罗伊已经拥有了完整的人生，而他索求的关怀与爱太多了，多到罗伊不应该付出，他认为自己不值得，他会拖罗伊的后腿。
他抗拒着自己想要的亲情和温暖，因为……
“我不可能拥有。”杰森说。
他曾经追求过，结果是凯瑟琳的死去，威利斯的死讯，希拉的出卖，蝙蝠侠放过了杀害他的凶手并且拥有了新罗宾，他狼狈地带着脖子上的伤逃出哥谭。
他曾傲慢地要求蝙蝠侠为他的死亡而憎恨小丑，像一个孩子那样发出任性的要求——那时的他仍将自己视作布鲁斯的儿子，尽管他愤怒，但——若非将自己当作布鲁斯的儿子，他又怎么可能提出那样任性的要求呢？【你应当爱我，爱护我，关心我，在乎我。小丑让你我天人永隔，为何对你来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是他无声地索求和质问，如今想来，也可以算是年少轻狂了。
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向蝙蝠侠讨要这些，那是被爱所伤害却仍自恃拥有足够的爱的儿子才会做的事情。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真正定位。
他笑到几乎落泪，但最终——
他平静了下来。
他所有的不堪终于都展露在了他的面前。
――一个哭哭啼啼索要爱的小男孩。
软弱，贪婪，无用。
甚至不如幼年的自己。
六七岁那年，杰森就懂得要让自己变得坚强。哭泣得不到爱，当凯瑟琳沉迷于药物，威利斯去当帮派打手的时候，他得不到索求的爱。
这个小男孩很快就在杰森的童年里消失了——不，他只是藏了起来，而现在他终于又暴露了出来。
“卑劣，软弱，不自量力地索求我没有资格拥有的东西。”凭什么要旁人对你付出那么多？即便对方能够对旁人做到，凭什么要对你付出？
“我是这样一个人……”
我就是这样一个不堪的人。
竟然奢求有人能全心全意爱着我，无论发生什么都能接纳我，以炽热温暖我的一切。而我也将向对方付出我所能给予的一切。
我给予爱，同时奢求爱的回应。
然而现实并非如此。
现实往往并非如此。
确实有这样炽热的爱，确实有这样纯粹的人。
但都不属于他。
“懦弱又贪婪的人啊……”
杰森说。
斯威特医生确定了，杰森的问题不在于其他，而在于——他对自己追求爱的回应的羞愧。
他认为自己不值得。
或许他曾经追寻过，而答案令他支离破碎。
12.
“请看着我，跟我说。”斯威特医生说。
“我渴求强烈而执着的回应，我是这样无耻又卑劣，但我原谅我自己，因为我付出了同等的爱。”
杰森抬起头，茫然地看向她。他受到了震撼。
斯威特医生盯着他，一字一句地继续开口——
“我期盼无私又热烈的爱，我是这样矫情可笑，但我原谅我自己，因为我值得被爱。”
“我奢望所爱之人能永远选择我，我是这样不自量力，但我原谅我自己，因为我值得被爱。”
“我寻求能够包容我的畏惧、永远接纳我的家，我是这样贪得无厌，但我原谅我自己，因为我值得被爱。”
杰森安静了很久。
最后，他说：“……我原谅我自己。”他感到强烈的羞耻，仿佛自己所说的是极其不正常、极其肮脏下流的话——尽管他真的要说这些话时，绝对非常顺溜。
但是，杰森决定要拯救自己，所以他开口了。
——我承认自己的卑微。
——我放过我自己。
——我不再苛责我自己。
强忍着羞耻与愧疚，杰森说——
“……我值得被爱。”
他仿佛用尽了力气，瘫软在沙发上。
他终于和自己达成了谅解。
他终于知道该怎么解除魔法了。
13.
杰森去找了罗伊，找了星火，找了比扎罗，找了阿尔忒弥斯。
他做了一个梦。
极美、极瑰丽的梦。
梦中的他贪婪极了，他索要朋友们的爱，要他们陪着自己当一辈子最重要的朋友，他肆无忌惮地告诉他们，别离开我。他有很多任性的要求，要和他们一辈子风雨同舟，不允许他们比他先一步离开这个世界。
他狂笑着说，法外者永远不分离。而他的朋友们欢笑着回应。
他为了他们冲锋陷阵，他们也会为了他而战。
比扎罗为他们制造的基地完好无损。
每当回到基地的时候，法外者们会碰杯，会欢声笑语，热闹不休。
杰森顺利地赢了比扎罗又一场电子游戏，在罗伊的惨叫声中删除了他拍下来的黑历史视频，为星火和阿尔忒弥斯的战斗练习而喝彩。
当杰森醒来的时候，他的魔法解除了。
《爱是自我原谅（上）》完。
【Jason中心】爱是自我原谅（下）
14.
夜翼——或者说迪克找到了杰森。
那时候他坐在房间的沙发上，手上拿着一本书。
“嘿，小翅膀——哇哦！”夜翼说，“哇哦。”
“同样的感叹不用再说第二遍。”杰森面无表情地说。
迪克说：“我只是没想到——你在看畅销书吗？”
“所以，你们查到了真正的凶手？”杰森打断了他。
“……是的。”迪克解释道，“有人试图挑起红头罩跟蝙蝠侠之间的矛盾，坐收渔翁之利……总之事情都解决了。”他顿了顿，关心地道：“你没事吧，杰森？”
“我没事。”杰森说。
“……杰森。”迪克的声音沉了下来，“你知道的。”
杰森缓缓地抬头。
达米安曾经目睹杰森几乎自尽，他绝不可能忽略这件事。
其他人也不可能。
“我中了一个魔法，非常糟糕。”杰森说，“但幸运的是，现在已经解除了。”
“哦，是吗？”迪克露出了怀疑的眼神。
“还有事吗？”杰森问他。
迪克说：“圣诞节到了……我们都希望你能回来，跟我们一起度过最重要的节日。”
“阿尔弗雷德在庄园里等你。”他试图露出缓和的笑，但没有成功，“我请求你，杰森……你吓到我们了。”
杰森放下了书本：“好吧。”
“……欸……？”迪克愣住了，然后他兴奋了起来，“嘿，我没听错吧？说真的？我可是相信了哦，我要马上跟阿福联系，你可不能反悔——”
“啧。”杰森露出了不满的表情，却也没有阻止迪克。
倘使只是普通的圣诞节聚会，他多拒绝几次，他们也就不会再打扰他了，但现在不一样。
以蝙蝠家族成员的性格，如果他没有回蝙蝠洞检查一番身体，确定魔法没有再在他身上起作用，怕是会纠缠不休。
15.
杰森回到了庄园。
不出所料，他遭受到了恶魔崽子的袭击。
基于之前给达米安造成的阴影，杰森在某种程度上成功替代了提姆在达米安心中的地位——首要被攻击的地位。
好在这里有阿尔弗雷德，以及动物们。
而杰森不靠谱的其他兄弟们，好歹也有那么点良心没让达米安跟杰森搞砸事情。
达米安陷入毛茸茸们的围绕当中，终于稍微冷静了下来。
“陶德，你听着。”达米安警告道，“这是我的庄园，希望韦恩庄园的空气会让你愚蠢的脑子变得清醒点，免得再被乱七八糟的魔法控制了。我不允许罗宾当中出现一个懦夫！”
“哇哦。”提姆在一边毫无声调地感叹，拍手，“原来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还不错嘛。”
瞬间，达米安的攻击目标再度转移到提姆身上。
杰森抱着双臂看着兄弟们打闹，他的目光转动，看到了一幅单人画像。
……原来，这副画像已经挂在这里了啊。杰森想。
他记起了那一天，他接到阿尔弗雷德的邀请，希望他能回到韦恩庄园，带着西装。
16.
【倘若杰森少爷您没有适合的西装，请告诉我，我会尽快安排。】阿尔弗雷德在邀请里告诉他，【我们有一个画像需要您的到来，无论如何都需要。】
杰森踟蹰了。
他陷入了犹豫。
西装，画像，很显然指向一件事。
全家福。
当然是全家福。
那时杰森跟蝙蝠家的关系好转了很多，所以他接到了这个邀请也不稀奇。
或许是因为上一张全家福里没有他，所以他们——又叫上了他。很正常，不是值得在意的事情。杰森想，嘴角却抑制不住上翘。
但理智还没有离开他，杰森决定拒绝，他在讯息上打出了“不了，最近我有事。”但又删除了。
他又换成“非常感谢邀请，但我并不需要。”可他又删除了这条信息。
最后他写：“非常感谢邀请，但现在的我并不适合出现在人前。”……他又删除了它。
反复了很多次，最终他放弃了回复，决定先休息。
只是那一夜他翻来覆去睡不安稳，忍不住拿了几罐啤酒。喝了几口，杰森的脸上泛起了红晕，而后他翻下沙发，飞快跑向通讯器。
“好的，我会带着西装按时前往。”他把消息发给了阿尔弗雷德。
第二天，他神采奕奕地前往韦恩庄园，他没有黑入庄园，老管家早已在等着他。
但只有阿尔弗雷德。
杰森觉察到事情恐怕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我会给你拍一张单人照。”阿尔弗雷德说，“而我们会邀请可信的人为这幅画作画——我们准备在大厅的这边放你们每一个人的单人画像，而杰森少爷您是不能缺少的那个。”
杰森仰起头，故意避开那张全家福：“这里？听起来不错。但是挂在外面，会不会不太好？”他说，但他的眼里没有笑意。
杰森控制住了自己，没有让任何失望或者其他情绪泄露出去，因为阿尔弗雷德会伤心自责。他不能因为——因为他们没有做得更好而迁怒，说真的，他们想到了他，不是吗？
阿尔弗雷德道：“您是担心暴露您还活着的消息吗？这就是我邀请您来的原因，这张照片将会经过处理，假装是模拟您长大后的模样合成的照片，而当画家将您的画像画出来后，我们也将会将您的照片带回来，不必担心暴露任何不必要的消息。”
杰森大笑，称赞道：“完美的设想！”
阿尔弗雷德给杰森拍了照片。
一张严肃的单人照。
画像落成的那天，阿尔弗雷德专门给了杰森消息，希望杰森能在圣诞节前往庄园。而杰森……最终拒绝了。
他们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在杰森眼里，有时候韦恩庄园布满了属于杰森·陶德的墓碑。
那展柜里破碎的罗宾服是墓碑，那迂回地放在墙壁上的画像是墓碑，那原封不动的属于过去的他的屋子是墓碑。
所有事物，所有人，都宣告了杰森·陶德的死亡。
没有人真正接受他的复生。
就像全家福里不会有他，他是死掉的那个。
他是家族的幽灵。
被爱着的幽灵。
17.
这一年的圣诞节非常热闹，韦恩庄园很久没有这么欢腾了。
红头罩决定今晚抛弃自己的立场，快乐地参与圣诞节的火热气氛当中。
杰森一边吐槽着兄弟们的幼稚，一边假装漫不经心地加入玩闹当中，他们争斗，拌嘴，互相讽刺，偶尔殴打起来，后来他们开始扔蛋糕。
布鲁斯阻止过几次，然后被砸中了面部。
“瞧瞧，我打败了蝙蝠侠！”杰森喊，紧接着他被达米安击中了，奶油滑入他的衣领。
“我为你报了仇，父亲，作为有史以来最出色的罗宾。”达米安得意地道，而后他的后脑勺被提姆袭击了。
“不必感谢，大红。”提姆慢吞吞地说。
布鲁斯则一脚绊住了偷偷摸摸接近自己的迪克，于是迪克手中的蛋糕飞向了提姆的脸，正中红心。
正欲进攻提姆的达米安大笑了起来。
笑声充满了整个庄园。
一场属于哥谭义警们的大战就此打开。
战局一度非常惨烈，但红头罩显然收获不小，至少——
在被阿尔弗雷德勒令清理好自己跟庄园之后，洗漱完、恢复清爽姿态的提姆提议要一起看电影的时候，心情很好的杰森没有任何异议。
他顺利地加入了其中，这是他成年以来第一次跟家人们一起度过的电影之夜。
“别想太多，小红。”杰森给了提姆一个拥抱，他知道这个少年肯定觉察出了什么——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是最相像的，所以杰森并不意外。
他拥有他们的爱，毋庸置疑。尽管没有那么多，却也没有那么少。
这世间本来就没有完全平等的爱。付出的，索要的，得到的，往往不会等同，承认这个没有那么难。同样，原谅自己竟然会奢求没法拥有的东西，也没有那么困难。
他们一起看了电影。当然，阿福也在，老管家欣慰地看着孩子们围在布鲁斯的身边。
杰森转过头来朝他喊：“阿福。”布鲁斯给阿尔弗雷德让出了一个位置。迪克和提姆露出了笑容，而达米安决定要坐在阿尔弗雷德身边。这位陪伴着蝙蝠家走过许多年的老管家心底淌过热流，他打从心底期望，这一幕能够长久下去。
最后，所有人围在沙发上看电影。
他们并没有看到最后，在壁炉和暖气里，他们靠在一起睡着了。
18.
杰森站在庄园门口，他的脚下是一条从庄园门口一直往不可知的未来蔓延的路。
而大门紧闭着。
杰森知道，庄园已经再度封闭，不再为他放行。
但他也知道，若是他黑入庄园大门，蝙蝠洞跟整个庄园都会向他开放。
这道门可能会为了任何一个孩子主动开启，但不会为他。
因为——
杰森转过身。
他踏上了那条路，脚步坚定。
他曾经遭受过毒。。。品的伤害，所以他要让那些无辜的家庭远离这个。他曾经差点被洗脑成为罪犯的仆从，所以他要让孩子们拥有自由选择人生的权力。他曾被人用炸弹夺取过生命，所以他要消灭无可救药的愉悦犯们。
他曾品尝过不幸，他曾遭遇过痛苦，所以他希望没有人会经历和他一样狗屎的人生。
而他曾经幻想过的很多美好片段，那些触手不可及的幸福，他没能拥有的这些——他希望其他人能够得到。
所以，他会走下去。
属于他的道路。
属于他的、拯救哥谭的路。
杰森的家人们就在这里，紧紧关闭房门，用复杂的程序把他拒之门外。
只要他选择抛下一切，像昨晚那样走入屋子，他会得到欢迎。
他会得到真诚的喜悦。
可杰森选择转身离开。
他知道，当他没有选择主动回去，就意味着他得不到真正的认可，他将被孤独所折磨，他会因对爱的无望渴求而痛苦。
但没有关系，这便是他选择的路。
他选择原谅贪婪的自己。
并且，不会后悔。
杰森走得干脆，没有回头，没有留恋，没有期待下一次。
一次也没有。
正如他们从未邀请过他加入全家福，正如他们以往未曾主动让他加入家庭电影之夜。
他知道，他们爱他。
可他也清楚，这些爱是有限度的，他无法拥有他所期盼的份量，所以——
他爱他们，他为他们而战，愿意帮助他们抵御伤痛的侵袭，甚至能为他们付出生命。
但他并不留恋跟他们一起生活的温暖。
他没有资格索求更多。
他不敢索求更多。
不愿索求更多。
包括梦中。
蝙蝠侠曾经两次告诉杰森：“如果有一天你离开，那是你自己的选择。”
现在，杰森能回答他了：“是的，你说得没有错。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爱是渴望，是惧怕，是伸手又缩回。
爱是不平等。
所以——
很抱歉我曾索求过太多不属于我的爱。
我终于学会了如何原谅自己。
爱是自我原谅。
————
作者的话：医生了解到的是经过修饰的信息，所以说得不一定准确，但无疑能给予杰森一些启示。杰森中魔法事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过去了，这并不是虎头蛇尾，而是刻意安排。毕竟，杰森已经不再承受魔法的伤害，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过去，正如无人知晓杰森曾经如何独自一人应付拉撒路池的影响，他不愿意说，一切便结束得无声无息。或许这个故事到后来会成为大红小红大米他们互相开的【被遗忘的罗宾】和【死了的罗宾】这样的辛辣笑话吧。
最后，不知道是否有表达出来这篇文的另一个主题——爱是孤独。当爱不平等时，某种程度上将带来一种刻骨的孤独感，而这感觉不能细说，只能独自品尝而后独自咽下，因为不能去奢求别人给予更多的爱，这是没有道理的，所以这份孤独永远只属于自己。
最后祝大家圣诞节快乐！
评论(192)